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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是要付出代價的。

沈蘺第二天是在初春溫暖的晨光中睜開眼的,她卻發現她的狀態與這明媚的春光極度不符。她頭痛、胃痛還犯惡心。

她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結果越躺越不舒服。幹脆起了身,洗漱完畢。

老一輩人大概都沒有賴床的習慣,周末一如既往地早起,沈父沈母也是如此,沈蘺起來時他們已經吃完早餐。她去廚房泡了一杯牛奶,坐在餐桌上吃土司面包。

沈母泡了一杯蜂蜜水給她解酒,“大晚上的怎麽喝那麽多酒?”

“就是心裏難受。”她右手食指撩額前的頭發,掩蓋臉上一閃而過的難以言狀的神色。

昨天她抱著菡影最開始其實是心疼她,後來她替自己難過。菡影的愛情還有她的愛情,各有歸途,終究還是結束。菡影的愛情敗給了命運,而她的輸給了現實。

沈母聞言,心裏也明白幾分,便沒有繼續糾結此事。過了一會兒,沈母又問:“昨天晚上送你回來的那個男孩子是你大姨說的那男孩子?”

林亦珩?

“媽,您想多了。那是我高中同學,很好的朋友。”沈蘺又捏了一塊土司,撕一片送入嘴裏。

她昨天大約是醉糊塗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到家的。應該是翔子送她回來的。

“他有女朋友沒有?”昨天那個男孩子送她到門口,臉色蒼白,像是遇到了極悲傷的事。但依舊禮數到位,告訴她他姓林,是小蘺的朋友。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如果有機會,她希望他們能發展看看。

“媽,您還真沒希望了。人都要結婚了。”沈蘺吃完最後一片土司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

“都要結婚了?那還真是沒希望了。”沈母嘟囔,面頰上不無遺憾。隨即反應過來,輕笑拍她的頭,“什麽我沒希望了?是你沒希望了。”那麽好的一個孩子,還真是沒希望了。

“哎呀,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沈蘺搖頭晃腦,也跟著笑。

菡影終究是結婚了,沒有辦婚禮,只領了證,新郎是她多年的好友。

或許真的是這樣的吧,沒有誰是誰的一輩子,也沒有誰一定要為誰守身如玉。菡影有權利選擇她要過的生活,即便這麽多年她見證了他們從青梅竹馬變成親密戀人,但是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也許只有她能體會,而她沒有權利去幹涉。

翔子與路昕的婚期也定下了。

路昕前兩天聯系她,讓她陪她去選婚紗。

她們這幾人裏也就路昕與翔子的愛情得善終。

佳南已與楊晉分開,菡影另嫁他人,而她放不下過去。

婚藝館在城南的清靜街道,三層,有獨立的院落。紅色磚墻,灰色石磚地,院落裏一顆高大銀杏樹已經開出三月的新綠,嫩嫩的綠。有意思的是銀杏樹周圍的石磚地上竟覆了一層本該是十二月份才有的金黃銀杏葉。樹上是新生的嫩綠,樹下是過季的金黃,加這滿院的覆古氣息,那景色不可言說。

“蘺子,你來了。我挑了幾件他們都說可以,都不能給我實際的意見。你來幫我看看。”路昕身上還穿著婚紗,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連帶著跟她說話的語氣都嬌嗔起來。

“就你身上這件就可以啊。”沈蘺點了點下巴。是一件露肩婚紗,一字蕾絲花邊延伸到手臂,些許松垮的蕾絲花朵包裹著半截纖細的手臂,下身是魚尾形狀,收腰的設計凸顯出美麗的腰部線條,典雅又不失清新。

“我也最喜歡這件。那就這件了?”路昕提著下裙擺,像是她的心意得到肯定眼神很亮。

“哎,你不再試試別的給我看麽?”

“不了,我相信你的眼光。”

沈蘺撫額。明明就是她自己最喜歡。

“就是要有人選中她最喜歡的才得定下來。”已經挑好禮服的翔子搖頭笑。

“翔子,不錯。今天很帥。”她看著翔子身上藍色的馬褂式禮服讚道。

“那是....”翔子站直了身體攏了攏禮服外套,站在鏡子前嘚瑟。

“翔子,就這件吧....”林亦珩拉開換衣間乳白色的門,一擡眼便看到站在外間的沈蘺。

高大透亮的鏡子裏,四目相對。

與冬日的他還是有些許區別的,冬天工作日他常是深色線衣套深色大衣,去古晏山那次因山上天氣冷倒是裹著厚厚的休閑羽絨服。而今日他是真真的西裝革履。天氣回暖,西裝薄些,顯身姿挺拔,立在門邊也是風度翩翩。

“他是你的伴郎?”

“啊。”翔子點頭應她。

沈蘺在鏡子裏朝他綻一絲笑,回過頭問佳南:“佳南你伴娘服選了嗎?”

佳南是路昕的伴娘,臉色沒有她想象中的糟糕。佳南有些事不會輕易跟她們講,她也不便開口問。

“沒有呢,這不是幫路路在選呢嗎?”佳南笑笑,有些許勉強。

沈蘺有點心疼她,“我幫你選。”

路昕之前跟她提過可以換她做伴娘,但是佳南逞強拒絕了。這時候她難免會感傷吧?

沈蘺正在伴娘服裝區,手指來回挑揀,選擇困難。

她聽路昕在那頭喊她的手機響。

淺藍色紗裙,優雅浪漫,既美得恰到好處又不搶新娘風頭。

沈蘺慢條斯理拿淺藍紗裙在佳南身上比劃,慢悠悠喊:“幫我看是誰?”

“蘇市的號碼。”路昕提著裙擺不方便,翔子過來將手機送給她。

她抓紗裙裙擺的手指一僵,眼瞼微闔,眸裏的細微情緒即被遮掩。

“佳南,你先進去換。我接個電話。”神態平靜自然。

翔子與佳南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蘇市……

沈蘺站在婚藝館的獨立院落裏,盯著手機屏幕上那串熟悉的號碼,良久,手指劃過。

“餵……”

“蘺蘺……”

“嗯……”

彼此的輕微呼吸聲透過電流傳到耳裏,終於那頭開口,“我的信息你沒收到?”

高跟鞋尖戳石磚地上光禿禿的樹梗,“收到了。”

“那你怎麽不回我消息?”聽筒裏一聲輕嘆,刺激她的耳部神經。

“……”

“等我。”

耳邊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她才反應過來她聽到了什麽。

等他?

她怎麽還會對他抱有幻想?

院落墻欄矮,她一眼就能望到街道兩旁的紅木棉,光禿禿的枝幹上開紅花,毫無綠葉點綴,怪異的美。

她竭力回想五個多月前那條令她心神不定致她報錯數據的消息,實在想不起具體的內容是什麽。她只記得那句沒有實質意義的假設問句。

如果我能放下一切到雁城去,當年要提上日程的婚禮還能不能繼續?

如果?

兩年以前就僵持不下的事,哪有什麽如果?

其實現在回過頭來想想,或許她沒有那麽愛他,因為當年的僵局不是不能解,但她還是輕易放棄了,或者說是他們......輕易放棄了。或許他也沒有那麽愛她。或許還沒有到火候。

沈蘺收回思緒,整理好心情,回頭往裏走。

卻在側頭的那一瞬間,楞怔住。

那人倚在銀杏樹幹上,西裝穿戴整齊,指間夾了支點著的煙,拿古怪的眼神瞧她。

剛剛還在試伴郎服,怎麽片刻的功夫到這抽起煙來了。

她立在那,看著他納悶不已。

林亦珩擡手將煙送到嘴邊,重重吸了一口又吐出來。煙霧繚繞間瞥她一眼,眼神越過墻欄,“前男友要回來了?”

因離得遠,煙霧又散在他臉上,她瞅不清他的表情。

鞋尖拂開石磚地上厚厚的一層金黃銀杏葉,露出清冷的灰色磚面。她垂頭答:“不知道。”

一瞬,沈蘺仰頭看他。

身後樹幹是灰褐色,腳下一大片金黃的銀杏葉,側倚樹幹指間夾煙。明明是頹然的景致和模樣,可身上那身貼合的西裝配這頹然竟也毫不違和。

林亦珩又吸一口煙,眼神依舊望向街道,再沒有看她。

詭異般地沈默。

“兩位是沒有挑到稱心的嗎?”

一位三十多歲的年青婦人,估摸是婚藝館的老板,從外頭來,走進院落,便見一男一女相對而立,互相沈默。她只當他們是來這選婚紗的未婚夫妻。

沈蘺扯開笑,“不是......”

女老板見林亦珩倚在銀杏樹幹上抽煙,走近他,“這位先生可是對您太太挑得婚紗不滿意?保守些的婚紗我們也有呢......”

她見過許多來挑婚紗的客人鬧別扭,能走到挑婚紗這步的男女大都沒有大矛盾,無非是男人霸道護妻,不許自己妻子丁點的美給別的男人探看,而女人愛美偏選露肩露背的,這一來一去便橫生脾氣。她以為這對也是如此,只是這男人卻偏生不搭理她,只顧夾煙吸,指間那點猩紅明明滅滅。

沈蘺無奈,走過去向她解釋,“這位女士,您誤會了。我們不是新郎新娘......”話還未說完,林亦珩便撚滅指間的煙,越過她們身邊,也不看她們一眼,徑自往裏走。

女老板訕訕的,今兒她倒是看走眼了。

可是不像啊!明明那男人眼裏情意滔滔。

可林亦珩有言在先,沈蘺並不往那方面想,反而覺得他今天莫名奇妙。

沈蘺手肘頂了頂翔子的胳膊,“哎,他怎麽了?”眼神望向進換衣間換下伴郎服的林亦珩。

翔子頓時頭皮一緊,幹笑道:“啊?不知道啊!”

她不甚在意,轉身去瞧佳南的伴娘服。

佳南向來爽利,覺得這身妥貼,與路昕說伴娘服就定這件。一如處理她和楊晉的愛情,灑脫決斷。

翔子與路昕的婚期定在六一,而在那之前她要去當一回伴娘。

是的,蘇岑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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